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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13 1: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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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黑》左云霖著

第七十五回

知友促膝掷言成讖语

驱车兼程亲睹换桃符

形势太好了,一片大光明。

好得如同神话,光明得眩人眼目。

洪弱五十七年的地方文艺集团订货会,照旧是在三春时节举行,却是由天氐文艺出版社主办。

其实,不管在哪里由谁主办,对于天昴文艺社来说,参加这种订货会只是走一走程序,“会亲访友”,对于图书销售本身来说,已经没有实际意义。

因为,赵洪弱已经把全国分成六个“片区”,并按他上任前的设想,把六个骨干业务员都已升格为“片区经理”,简称“经理”,常驻各“片区”,都在“销售第一线”“安家落户”了;还因为,近年来他们社出的书供不应求,一些品种“入库”只是在工厂直接票据“走账”,图书成品则直接从印刷厂送火车站货运处了,在全国图书市场上,天昴文艺的书,和“洪爷”的“爷气”一样,总是“爷气冲天”,总是“卖方市场”,尤其是个体书商,一般图书早已由“先书后款”而成“先款后书”,个别新书干脆“期货制”,社里书稿一发到印厂,书商便将货款提前缴来:“老弟我都先‘进贡’纸款了,等书出来总得先照顾照顾老弟我吧?”

买卖做到这个份上,订货会岂不只是跟着走个过场?

当然,“龙头老大”的地位还是要展示一下的:新书整齐地码在展台上,赵洪弱自带的一部面包车和邻近两片区的两辆面包车在会场入口处等距离一字排开,近两千公里外的天昴省牌照的三台面包车本身已是活广告,再在车上架起米高15米长绣着金色社名的天鹅绒巨旗,大有独踞雄关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个人在这里体会‘踌躇满志’呢?”赵洪弱正独坐在中间一辆面包车内悠闲地吸烟,“圆豆”拉开车门滾了进来。

“圆豆”者,天娄省文艺出版社总编辑彭彦杉也。

何来这等儿化的称呼?

这就得把两人相识相交过程细说从头。

十年前,赵洪弱被尹君群和洪海洋从编辑室主任位置掀下来时,自己“业余”搞的“宫庭*变”书稿被天娄文艺社另一编辑闻风索去,其时彭彦杉已是副总,终审邻省同行的书稿,印象便深;后来驾巡天昴省昴京市洪海洋们为之接风时,便点名要见赵洪弱,于是赵洪弱得以叨陪末座,当赵洪弱惊悉彭彦杉当年也是天娄省的“黑字派”且为赫赫有名的“追穷寇”战斗队队长如今也是“没把儿的勺子”时,格外相怜相惜,又身在两省两社没有任何利害交会,所以渐渐成了知心朋友。

赵洪弱做了经理后,在发行公司内部推行“效益工资”制,端的事惊全国名动天下,经过几番“既团结又斗争”已将“副总编辑”的“副”字去掉了的彭彦杉闻之,甚为赞同,开了一台大面包车,拉着全社首脑人物9名笑嘻嘻来赵洪弱这里“学习经验”,学去了高额招待费和赵洪弱关于效益工资的全部文件,结果,再次见面时,他则哭丧着脸说:“他妈的,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你的经验在我那里硬是水土不服,怎么打骂也推行不开!”现在,赵洪弱又推行片区经理制,彭彦杉羡慕得不得了,而且私下问“你们社发行这一块怎么成了你的试验田?”“你抓住了洪海洋什么把柄他让你这么随便鼓捣”?

彭彦杉个头儿比赵洪弱略低,却比赵洪弱肥胖得多,且一副永远笑天下可笑之事的模样和调戏天下所有可调戏之人的嘴脸,天娄大学历史系二五届毕业生,自言特善于和各级领导特别是“带把儿的勺子”既团结又斗争,不过和昴文社的蓝燕燕像是哥俩,平时说话也好“他妈的”。

初时,赵洪弱也从众称彭彦杉为“彭总”,“圆豆”是后来渐进成的。

原来,两人都是性情中人,私下相聚忘情时无话不谈,赵洪弱的口头禅自然是“拐咕隆”,而彭彦杉说起亲历事来“团结斗争”出现的频率只略低于“他妈的”,“他妈的”太俗太滥又不雅,自然不好做为代称,赵洪弱只得退而求其次,初时谑称彭彦杉为“团结斗争”,自觉生硬别扭,便继而“团斗”终而“圆豆”,既有其“团结斗争”本意又度入其矮胖体态之意也。

朋友而知心,实在难得,但知心意味着彼此契合,腹心相照,可一契合一相照,心理上便不再设防,也都不再装神弄*,嘴巴上便也不再有把门的,自然相互抓住了对方的尾巴。

不过,赵洪弱吃口无遮拦的亏太多,所以是在“圆豆”三次“不设防”才完全撤岗开放的。

彭彦杉的三个不设防,前两个是“欺骗组织”性质,后一个则最怕“小媳妇”知道,都是不能轻易向人吐实的。

第一个是私改年龄,第二个是拿了书贩子的钱死不认账,第三个是太平洋岛国“失踪”两小时。

原来,彭彦杉本来长赵洪弱一岁,早在户口普查办身份证时就把自己改小了两岁,于是身份证上的年龄反倒比赵洪弱小了一岁。

赵洪弱大事受欺受气,小事有时却贼精明贼敏感。

还是彭彦杉称赵洪弱为“洪爷”的时代,一次二人“他妈的”热烈入港时,“洪爷”一番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忽然声言要揭发其“欺骗组织”,彭彦杉惊问所为何事,赵洪弱便让他自己算,据他自己刚才所说的上小学时间,十七年教育中一次也没“跳级”的经历,怎么能洪弱二十五年大学毕业又比我赵洪弱小一岁?“欺人乎?欺天乎?”

“他妈的,蒙人蒙了这么多年,连我小媳妇都没发现,我自己都觉得就是公开的这个年龄了,没想到今天被你小子戮穿了!那以后你得执小弟之礼喽!----他妈的,亏得有先见之明,改的早,现在人家‘在组织的’干部改档案年龄成风,咱们要改还真困难了哩----谁知道将来多为*贡献二年能增加多大含金量!”

赵洪弱知道,他的夫人比他小七、八岁,是文革中到白羊财会学校串联时串上的,年轻貌美,只要彭彦杉总是娇宠着她,家中过日子的大小事等概由彭彦杉定夺;彭彦杉常以之为自豪且当外人的面也亲昵地称她为“小媳妇”。

第二个“欺骗组织”则着实让赵洪弱哂笑。

早在做编辑室主任的时候,摊上了事儿,本室一编辑卖个什么书号,书的内容犯了毛病,拔出萝卜带出了泥,上面连经济问题一起查,他的下头责任编辑和他的上头副总编辑都承认拿了已被抓起来的买书号者的“劳务费”,且与买书号者在看守所里的交代相吻合;唯独他不认买书号者交代的也给了他元的账,声称绝对是诬陷,“组织上是相信一个小贩子呢,还是相信我一个国家干部编辑室主任呢”?分管此专案的副局长大约既无请君入瓮之刁又无莫须有之胆,先是一怒之下直接下令免去其编辑室主任职务,说他是笑嘻嘻的滚刀肉,要他每天上班前到派出所去报到一次,形同监外执行者;继而又对他许诺,这事儿本来不大,要是死不认账弄“进去”了不值当的;若是承认了,不但不用每天到派出所点卯了,还马上提拔成副总编辑,他回答说,他穿活裆裤的时候就知道当官好,作梦都想着当官,早知道拿了书贩子的钱就能升官,那多省事!我一下子要他五千一万的,说不定能直接升个局长管你呢,现在可倒好,没要,连明码实价的两千元的副总编都当不上!咦,你说我假装承认拿了算不算数?

最后结案了,那“有事儿”的副总编辑和那责任编辑都“不适合在出版部门工作”了,可让“没事儿”的他只官复原职还当主任他却说不好干不干了,于是空缺的副总位置就便宜了他,那副局说他虽然签批了坏书稿也有责任,组织上调查他也是正确的,但出版社一向是书稿的*治问题主要由终审负责;让他这两袖清风一尘不染坚决不以权谋私的好同志到派出所点了19次卯委屈他了,这也算是一种补偿!

一次两人在饭桌上侃得忘情时,赵洪弱忽然单刀直入:“当哥们儿说真话,那两千块你到底拿没拿?”

“你外行还是傻呀?上边拿了下边拿了我当间儿的不拿?搞肠梗阻呀?----不是得和领导既团结又斗争嘛!”彭彦杉回答得很是理直气壮。

第三个不设防是在赵洪弱做经理之后,彭彦杉艳羡赵洪弱手下的美女,嘲谑赵洪弱一当个小头儿就愣充精神领袖道德教父模仿起历代统治者精心塑造用来蒙人的圣人外王内圣地对风情万种的美女心动身不动,顺嘴说出他可不那么迂拉叭叽的,还开过“洋荤”呢,那次随团出国考察逛到太平洋当间儿时“离家太久了气温太适合了气氛太撩人了女郎太性感了还会说几句中文”,他便离开了领队紧跟着金发碧眼“失踪”两个小时,“那服务才叫到位”!

赵洪弱不但认识他的“小媳妇”,还知道他家的电话号码,这事儿不到不设防的程度不也是不能轻易言说的吗?

“来,歇歇!”赵洪弱看似随便实则热情地招呼有兄弟之感的老朋友,到天氐后多次见面,却还没有私下唠嗑。

“真他妈的年龄不铙人,还真挺累得慌!”彭彦杉说着迫不及待地仰到车座上点着一支烟。

会场到处是印刷品,绝对禁止吸烟。

“你是正经的正处级,有品级的官,不泰和和待着,跟着发行的瞎忙乎啥?”

“唉,有几个发行的头儿在订货会上像你小子这么自在的!”

“小儿辈遂已破贼,何须老夫出马!”

“哈,‘半拉脸’真狂起来了!飞扬跋扈为谁雄?”彭彦杉像到了自己车里似的,长长地吐了一口烟,仰角更大了。

“半拉脸”是彭彦杉与赵洪弱二人相对时对赵洪弱的代称,既是彭彦杉的专利也为他专用。

如前文交代,赵洪弱深知总金刚与众金刚的实力,他准备当经理和当上经理后,在天昴省在昴京市从没有就此事向别人大敞心扉,可他又是性情中人,最怕人家误解或不理解,笑自己俗,笑自己被总金刚招安了,笑自己对众金刚妥协或开始黑吃黑了,他在寻找一位既能理解他倾听他又能为他保住密的人。

于是,在彭彦杉对他第三次不设防后,他对彭彦杉恳切剖白了自己当经理的“红脸救社”心思,上为公,下为私,上报国家,下酬私志,上为出版社堵漏塞洞,下挥洒自己的管理才干;对总金刚既唱红脸又唱黑脸,既是红人又是黑人,也是“既团结又斗争”。

此番衷曲重点突出了常人心目中的公义面,光明面,彭彦杉却表示完全理解,说我们这一代人的家国功名情结是不可救药的,古来读书人都是这德行,文死谏武死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读出师表一唱满江红就慷慨激昂热血沸腾;不过,为了报复赵洪弱调弄他的雅号“圆豆”,当场就开始叫赵洪弱“上下红黑”,大概自己也觉得仓猝中这尊号上得不雅气不简洁不合谥法,两个月后再见时,又改称“半面妆”,说是他这学历史的挖空心思整出来的,谁知赵洪弱当场否定,哂此尊号透着卑躬且不生动不吉祥;第三次见面时手舞足蹈地嚷嚷这回你一定满意,生动形象且有地方特色---“半拉脸”,赵洪弱笑骂其真是“彭郎才尽”了。

“我想不狂都不行!”赵洪弱不无得意。

“上来多少?”彭彦杉。

这是行话术语,意思是这次订货会订出多少货;再有半个小时本次订货会就要撤展了,订数都该统计出来了。

“报的是天翼文艺的一倍半!”

答的也是术语。“报”即是各社订货即将结束时向会务组上报的统计数字,显示本次订货会之成果和各到会出版社之业绩与实力也,一般来说,各社为本社声誉面子,上报的数字往往高于实际订货数;天翼文艺社,也是全国老文艺社之一,经营规模也一向比较大,近年总是排行第二。

但彭彦杉显然还是不相信赵洪弱的话!

“拿大哥开泡吧?”

“那你说我们得报多少?”

“你们少说也得是天翼的二倍!”

赵洪弱没否定:“游江湖真是能忽悠,是狗屎也有人抢热乎的;发行队伍又叫我效益工资制折磨得整天如饥似渴的,新书出多少也不够他们抢的,只好由我先给他们扒堆分份儿!没办法,只好少报点喽,再报多了,恐惊天下之士耳!”

“夸你们两句就找不着北了!小子也是肉眼凡胎,一得意便忘形,听不进不同声音;一失意便披发跣足,痛不欲生!”彭彦杉一颗烟抽完了,把烟蒂摁进在车窗下的烟灰盒里。

“大哥用错词儿了,小弟练一辈子绷功了,天大的事儿,也不带‘披发跣足,痛不欲生’的,顶多也就是心突突腿突突,可脸就没有绷不住的时候,不受酷刑是不会失态的!----咦,听话听音儿,大哥是不是得到什么不利于敝社的信息了?”

“绝对没有,不过我总觉得这几年你们社持续大红大紫不是什么好事,不是有话说,水满必溢月满必亏吗?同行妒嫉你们好几年了,上头也该注意你们了,不信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再红一年半载的就不得了了!”

“拐咕隆,不招人妒是庸才!我从小学到大学……”

“得,又来了!”

“除了和你这当大哥的,本单位的人想听都没这福份!”

“这倒是聪明人干法!”

“你真料定敝社快出事儿了?”

“自然规律!你们几个都太狂妄了,‘小太阳’狂妄,大搞顺昌逆亡,四年换三次副手;小游子狂妄,人称“呼儿咳哟之父”,简直天底下没别人了;你也狂,那名片印的,著十卷书读百卷书编千卷书贩万卷书……”

“你快拉倒吧,学历史的就那么点能耐,什么都拿古代的混蛋事儿吓唬自己!再者说,他们愿意出什么事儿出什么事儿,反正这次一到家我就该功成身退了!”

“果真能如此,那真是你小子的造化!我劝你可千万别恋栈,见好就收,不然,等到了你们社遭此一劫的时候,你怎么也得跟着吃瓜落儿,至于吃什么怎么吃,就他妈的只有*晓得了!”

“那我可真不信,我拐咕隆昴文社的千古功臣!我闸住了昴文社的明漏暗涌,一分钱不搂,一本书不丢,一……”

“你可快歇歇儿吧,你若真倒楣,准就倒楣在这‘五个一’上!”

赵洪弱无言惊视彭彦杉。

彭彦杉一欠身摸过赵洪弱放在仪表台上的烟盒,抽出一只叨在嘴里,示意赵洪弱为他点上,这傢伙一即将以领导兼兄长腔调说教,就要先启动这道程序。

“咱哥俩,做事我不如你,应世你不如我,听说过唐朝有个邺侯李泌吗?”得意地吐一口烟,同时发出充满历史专业优越感的提问。

“印象不深……”

“我深呐!李泌帮助唐肃宗摆平了天下后要求离开,说了自己不可继续在朝为官的五个理由,‘五不可’……”

“又来了,又整到好几个世纪之前去了!我整出个‘五个一’,你就整来个‘五不可’……”

“你还别说,我还真是从你‘五个一’想起‘五不可’来的,小子哎,在昴文社这个小水坑里,你耍得犯毛病喽,李泌的‘五不可’里你至少犯了四个,‘四不可’!”

赵洪弱心里忽然有些空,有些虚,他毕竟爬梳过古代*治权谋,知道不少文种韩信类的故事,为了绷住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又为自己点着一颗烟。

“李泌的五不可是发达太早,获任太重,受宠太深,功劳太高,行事太奇,你是后四个,任太重,宠太深,功太高,事太奇!”

“嗯痕嗯痕痕?”赵洪弱心里越发空虚,鼓励彭彦杉说下去,不以为然的表情之外又加上了不以为然的腔调。

“任太重,你不单管发行,把发行公司整成了独立王国,还把卖书号的权力都抓过来了……”

“你是不知道,我不抓过来他们金刚净坐船拆船,不管船舷还是甲板,得着哪拆哪,和书贩子到印刷厂印完了书就让书贩子拉走,印刷厂转过身再来和出版社要纸张钱印制钱,洪海洋表示几下无可奈何骂了几句浑蛋就大笔一挥照付!”

“你又来文革时候的劲儿了,都不革命我革命,都不保卫我保卫!你权太大,局外人冷眼旁观你最受宠,可实际上你虚浮着,整个是一个另类的寄生,从社里到局里一个利益相关者也没有,一有风吹草动,谁都会毫不犹豫地把你踢到祭台上去!再说功太高事太奇,出版界你最先搞效益工资,最先实施片区制,风头出得太大了,却从不说这是‘小太阳’的正确领导和‘小太阳’为首的社领导的正确领导,就是你一个人能耐;还有,业务员月效益上万,你自己却只拿编审工资,‘五个一’之外又加个当经理一分钱不多挣,太矫情了,人人都黑了你却要装纯白,这本身就是毛病,这些毛病都潜伏着呢!”

“彭兄这才扯拐咕隆危言耸听呢,照你这么说,你官比我大,正经入了干部序列,潜伏的倒楣不是得比我大吗?”

“我他妈名义是‘总’编,实际上是副手,人财物一样也‘总’不了!就是我批的稿子出了反标,也得领导出面替我担责,不过是他团结斗争我我团结斗争他的事儿,和你是两股劲儿,你是工于谋事拙于谋身,我是工于谋身亦工于谋事,中国大一统时候的官场,从来都他妈的是当官的不会干事,会干事的不会当官,不会干事的还都把会干事的视为‘异己’,‘另类’,‘业务篓子’,官场斗争中天造地设的倒楣蛋替罪羊,我他妈读历史系算是读明白了,这是他妈的几千年一贯制,所以,我注定比你下场好,你还……你还和我比呢!”

这正是:

老友机深智亦深,等量齐观古与今。“五一”联想“五不可”,危言告警梦中人。

赵洪弱万没料到,和老朋友这场半开玩笑的话,竟成了不祥的预言,而且,半个小时后就应验了。

开始撤展了。业务员在忙着,赵洪弱在看着,偶尔指挥着。

手机响了。

一看号码,是洪海洋打来的。

会场内乱极了,赵洪弱按下接听键,边喊话边向会场外门旁僻静处走,当然喊话的声音还是惯常的响亮自信。

洪海洋的声音也听不出大异样,但内容却完全出乎赵洪弱意料之外。

往常,此时洪海洋的电话总是“代表班子”感谢同志们,“同志们辛苦了”“别太急着回来,适当到周边地区‘走一走’”之类,可这一次,格外深沉,异常严肃,几乎一字一顿地做了三点指示:低调撤出订货会,马上都回来;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做任何发行和为发行服务的工作,包括发放订单和宣传广告;立即电话指示家里的库房停止发货!

“出了什么事儿了?”赵洪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不要问了,赶快回来吧!”阴沉的声音一停,电话就掛断了。

拐咕隆,出事儿了!

拐咕隆,出了大事儿了!

好奇,也是不愿被蒙在鼓里,要探个究竟。

他马上拨通发行部办公室穆璐璐的电话,不用寒暄,小穆一接电话赵洪弱就问:“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穆璐璐很惊诧的声音:“赵老师,什么事也没有哇,一切正常!”

“不对吧?你没觉察出有什么异常?”

“没有!肯定没有!”穆璐璐回答得很有把握。

“几个领导都……好吧?”

“今天午间在大餐厅恰好把他们都点了一遍名,都活得好好的呢,谈笑风生能吃能喝的!”

“不对劲儿,再探!”

“是喽,您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一秒钟都不耽误就报告给您!”

看来对社里的变故小穆还一无所知。

给库房打电话不用着急,今天没接到库房要求加班的电话!

原来,各片区业务员升为片区业务经理以后,库房也水涨船高,改称“储运部”,也设正副经理,发货量剧增需要“加班”时可多赚“加班费”,但早已明确,加班要根据需要由储运部经理事先提出,经赵洪弱同意,事后才能领取“加班费”,今天虽然天氐省太阳还老高,但天昴省都已经到了午后下班时间,储运部没有要求加班的电话,这时该已经下班,不可能违背社长“停止发货”的指示了!

拐咕隆,再给谁打电话探个消息呢?

赵洪弱太了解穆璐璐了,这个人别人看着她精明,她也确实精明,走路带小跑,一眨眼一个道儿,社里大事小情张长李短砖厚瓦薄没有她不知道的,可现在她都说没听到什么消息,可见再打听旁人就等于打听自己的后脚跟了。

可赵洪弱和许多凡夫俗子一样,越打听不到的事儿越想打听,实在打听不到就猜想,就凭合理想象编造!

现在,还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消息,赵洪弱也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这个人就是游江湖,天昴文艺社总编辑,另一位正处级!

此人又是班子内“二比一”的产物!

洪海洋何等会弄?甩石头掺沙子挖墙脚技巧何等纯熟?两个老副手和自己“二比一”又暗中支持怂恿颜颂颇告状,便改组班子,“年轻化”,换上汤浪漫和济沧海,可这两位不识抬举,研究工作的时候,班子内还往往是“二比一”,于是“学习外地经验”,“聘能人”,国营单位不能随便给高薪,就给高位,把在丑牛社干得风风火火的四把手游江湖请到昴文当二把手,游江湖原来是副总编副处级,现在是总编辑正处级,升了!本多阳光的脸上更加灿烂了!洪海洋又会上会下人前人后一再强调要游江湖“多担担子”“放手工作”,更具象征意义和明显暗示意味的是,出版局所属出版社搬进新的出版大厦后,居然把阳面80平的“一号”办公室让给游江湖,自己屈尊于一同大的阴面屋,那寓意,连总捂着口罩的保洁工都明白。

游江湖也是天昴大学中文系毕业生,赵洪弱读研时他读本科,在出版社工作中赵洪弱不好出难题说怪话,游江湖对赵洪弱也一向给面子,两人至少也算七分合作。

没想到,赵洪弱这次出发前和游江湖闹了一次不大的摩擦。

原来,那次生产会议上,二年多来以天下为己任顺风顺水忘乎所以的游江湖,在挑完所有到会者的不足后,忽然也剑指赵洪弱,工作“尚有不足”,业务员都下片区了,自己却还是留在家里按部就班地上下班,在电脑上玩游戏,“你这个总经理都成了‘光杆司令’了,还在昴京市闹晃啥呀,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像树荫下喝茶的地主,只管吆喝长工们干活自己一下腰都不弯?”

虽然语气恶意不大,眼神也未含敌意,但也足以使近二年净听属下好话洪海洋表扬摩挲话且贫农不知多少代了的“洪爷”反唇相讥。

“拐咕隆,你们领导才是地主,我祖辈传流是贫下中农,现在充其量是个长工里‘打头的’!当初海洋请我干经理的时候,就是这么讲的,你还指望我像自己承包那年似的,亲自背着样书到处跑?话正好说到这里,海洋当初请我就干三年,现在还差一个多月我就到三年了,你赶紧物色人选!”

“对对对,不是不是不是!”洪海洋赶紧打圆场,会议上一向有板有眼拿腔拿调的社长却把话说乱了;他说的“对”是说赵洪弱说的对,当初是这么讲的;说“不是”是说他和游江湖“不是”让赵洪弱下台的意思。

会后,洪海洋给赵洪弱提个醒,现在虽然天昴省昴京市还时不时下雪,可南方已经真正的春暖花开了,何不带着车各地“考察考察”?“考察”半个中国后,也就赶到了天氐,正好参加春季文艺集团订货会,这样,也尊重年轻领导意见啦,订货会也没耽误,岂不“两全其美”?

赵洪弱大乐,社长这不是明白无误地怂恿自己以“考察”为名专车出去春游吗?这是赵洪弱生平最神往又不好意思干的事,现在领导明白指示去干,何乐而不为?

“拐咕隆,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怪不得你当社长我只能给你当科长!”

于是赵洪弱便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了昴京市,披星带月走了9省,先是白马秋风塞上,接着杏花烟雨江南,最后到了山水甲秀满目桂树的地方,一路看了一些书店和书刊批发市场,更看了一些不自己带车今生怕永远也看不到的名胜古迹异地风情,照掉了十多个胶卷,真正地贯彻社长意图,工作旅游齐头并进!

一路上没少和洪海洋通电话,却因为出发前顶过嘴,就没有联系过游江湖!

现在,社里肯定出事儿了,电话里洪海洋又玩深沉不肯招供,别人又不知情,只能给游江湖打电话问个明白了,不管怎么说,这位总编辑也算赵洪弱的后辈,又基本上是个阳光大男孩。

拐咕隆,就打给游江湖吧!

令赵洪弱大诧的是,游江湖的电话打不通!

座机无人接听!

手机一直关机!

而这位领导,一向强调下属们要重视“信息与通讯”和“电脑扫盲”,多次宣布他自己的手机除了出国,准定的4小时开机!小穆刚才说午餐时候还见过他,怎么现在就出国了?

不对劲儿,反常!

听社长召唤,赶快安排好订货会散会后事宜:未带车来的片区经理可以坐火车回昴京,也可以随赵洪弱的面包车回昴京;带车来的片区经理将车送回自己的片区后以最快的方式赶回昴京市。

城市,乡村;

柏油路,水泥路,砂石路,土路;

高速路,快速路,人车混行路;

国道,省道,县道;

日夜兼程回昴京!

路上,不断传来消息。

先是说《天堂蝴蝶》出事了,可能要被“查封”。

《天堂蝴蝶》是天昴文艺在销的一部小说,赵洪弱没读过,印象中它比一般意义上的中篇略长,又比传统概念上的长篇小说篇幅短,封面上印着作者一张脸,一位年轻的女性的淡影,七分标致二分冷艳一分妖冶。

接着说是社长召集了全社大会,库房的《天堂蝴蝶》已指示就地封存,社内工作人员手中的《天堂蝴蝶》不得扩散!

拐咕隆,怎么使人想起追查反动传单和*治谣言?

再接着,社长电话指示赵洪弱,已经发往各地的《天堂蝴蝶》一律“下架”就地封存!两个小时后,又改“就地封存”为“调回我社,一本不留,这是*治任务”!

拐咕隆,《天堂蝴蝶》真地享受上了反动传单待遇!

拐咕隆,中国人就整这类事儿轻车熟路内行地道还雷厉风行!

离家越近,消息越坏,当车开到办公楼楼下时,是全盘崩溃的消息!

时间已是第四天午后近两点,小穆在电话里压低声音说:办公室通知马上到大会议室开会,现在大家正往大会议室走呢;传说是局长要来传达上级决定,传说不是查封一本书的事儿了,传说要我们停业整顿,传说还要改组社领导班子,我看没咱们发行公司的什么事儿,你到昴京市不如直接回家休息算了,一散会我就给你打电话通报消息。坐那破车颠四千来里,年轻人都够呛!

要是往常,赵洪弱肯定不会这么赶路;

要是往常,赵洪弱肯定会直接回家躺一天。

可今天,“停业整顿”,多大的事儿!“改组社领导班子”,“改”谁“组”谁,能够在第一时间知道岂可不在第一时间知道?

上楼,直奔会议室!

恰是会议将开未开时,赵洪弱带着两个同车回来的业务员推门进来了。

一个多月,未见此屋,未见这几十人之面了,但室内气氛凝重,个个脸上像挂了一层霜,赵洪弱只能用目光打一下招呼,不能出声,便从门侧墙边挤向第二排右侧,这个过程中,冷着脸的洪海洋伸出手和赵洪弱对碰了一下----不是握手热情洋溢,不是拍手击掌盟誓,此时此境这一碰,赵洪弱觉出同志加兄弟又多少话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赵洪弱在第二排拣座坐下,这里距主席台很近,看得真听得清。

一个赵洪弱叫不上来名字但觉出是局里什么中层干部的瘦子主持会议,局长万厉劢坐镇主席台一侧,这“神秃”无悬念地在金老太退休后接上了局长的班,此刻也左青龙右白虎起来,左边是人事处长,右边是局纪委书记---都是他一口封的。

从比平时僵直些的侧影可以看出,这对着主席台的第一排,坐着原天昴文艺社领导四人,又有一男一女两位六分严肃四分拘谨的侧影,是赵洪弱不认识的,估计是来上任的新领导。

会议第一项内容是请局人事处长上台宣布改组天昴文艺出版社的领导班子。

这人事处长赵洪弱可熟悉,印象已经变得尚可。

此人姓肖,名月朗,本是转业*人,刚到出版局报到时尚着整齐*装*帽,但很快就入乡随俗西装革履起来;赵洪弱对此等可畏后生本来就无话,无奈一日偶然狭路尴尬相逢,双方就都有了深刻印象。

那是一次涉外会议,游江湖引进了大淡水国一项目,据说是已经靡倒了东方知识女性还将靡倒全世界知识女性的言情系列小说项目,那一天董事长来东亚视事,光临昴京市,下榻商贸大厦,趾降出版大楼,游江湖安排接驾,借用刚刚豪华装修完毕的局会议室会谈,社领导和莺莺燕燕之外,已经荣任发行经理的赵洪弱也被拉去。

休闲服穿惯了冷丁奉命西服领带见外宾不舒服,见着大块头老外挽个漂亮性感的华裔女译员不舒服,只见游江湖挥洒自己却当个小配角不舒服,莺莺燕燕善啼会鸣自己却忝着半老男脸不舒服,一直以来涉外无小事的无形大帽重压下一本正经坐着不舒服,于是赵洪弱便心不在焉便四下撒目,忽然就发现门玻璃外有一人头剪影,起初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折射反射,定睛细看,确是人头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

赵洪弱找到了动的理由,赵洪弱管起了闲事,赵洪弱站了起来,赵洪弱抢过去猛地拉开门!

那人正是处长肖月朗!

此处长窃听得太专心致志了,加之新铺的地毯赵洪弱着硬底皮鞋走到门口也硬是没出一点声音,处长先生万没料到有人来突然大开门,仍保持着半躬身耳贴门缝的姿势,暴露在室内中外男女面前,呆了足有4秒钟才反应过来,讪笑道:“我来看有没有服务性工作要我们局里帮忙的!”

洪海洋何等老练,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了,马上过来对处长千恩万谢:“不用不用,一点版权贸易的业务事儿,谢谢谢谢!”捎带瞪了赵洪弱一眼。

游江湖虽是蔑视兼恼恨的表情,却没有发作;赵洪弱仿佛无意间做了错事般模样,心里暗笑:拐咕隆,这厮转业前肯定是侦察兵,同时根据经验认定,这下子自己肯定把处长大人得罪了!

谁知赵洪弱又错了,此后再觌面遭遇,处长较对别人格外热情,如有生人在场,便必作出突遇天人久仰大名今日幸会相识恨晚状,并满口让赵洪弱舒坦的词儿把赵洪弱介绍给生人;只两人不期而遇,则满面堆笑握手长达9秒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容赵洪弱不改变对处长的偏见而称此处不同于他处,端的胸怀宽阔平易近人,就是远远望见,也要摆摆手或点点头对其行注目礼了。

一般局,一般男局长,一般男局员,一般会上,一般都不戴帽子,一般都露着修剪整齐的头发,以显示自己还是毛头小伙或接近毛头小伙,为革命做贡献还来日方长呢,可出版局不同,因为局长是神州第一秃,除了特种场合要脱帽外,万厉劢总是戴着帽子的,于是上行而下效,男处长男处员也大多戴帽子,而且帽子又特讲究,春夏秋冬阴晴风雨其帽各有不同,于是,局员们悄悄流传,在出版局干,不错,看书方便,就是帽子开销大!

今天这位人事处长戴的是通体纯白帽子,只是冠体前方左侧绣有一个黑色小企鹅,帽舌曲度又很大,愈发显得先知春暖英气逼人目光深邃精明强干。

只见肖处长稳健地走到麦克风前,对场下的人略微点头致意后,便宣读:“……免去洪海洋同志社长职务,免去汤浪漫同志副社长职务,免去济沧海同志副总编辑职务……

拐咕隆!赵洪弱暗叫,屠夫果然不下手则已,一下手就是狠的!除了游江湖生死未明之外,天昴文艺其余三个“把手”一下子全免了,几乎就是“剃光秃”!

“聘任房施旗为社长,聘任游江湖为总编辑,南师师为副社长……

两位新领导从第一排应声站起,扭身面向群众亮相。

赵洪弱忽然认出,这新社长在什么地方遇到过,好像是哪一家杂志社的,只不知其尊姓大名;该人细高,个头比赵洪弱能高9个厘米左右,近年略微留意品鉴人相貌的赵洪弱一眼就能看出那八字眉的八字形会与时俱鲜明,脸色多少给人一些面苍白少血华的感觉,与众不同的是,右鼻孔下长有一枚金龟子大小暗红色的小疣,如果生心欲成逃犯,他大概第一件事儿就是自己要先用剃须刀片割掉此赘弄得血赤呼啦的,不然肯定会成为画影图形的通缉令上最醒目的标记而在99米内即被捉住。

而新任女副社长,赵洪弱虽在出版社混了二十年,却没有任何印象,不知来自何方,是何出身。此人现在的位置恰在赵洪弱一侧,接近读书课堂里的“前后座”;她偶一回顾,赵洪弱暗吃一惊:此女长相活脱脱就是郝赫赤的孪生妹妹,而赵洪弱心里所以肯定她不是郝妹,一则他知道郝赫赤无姐无妹只有两个哥哥,二则这位副社看起来确比郝赫赤年轻且性感些!

赵洪弱此刻无暇再深入探讨新女社为什么酷似郝赫赤,主要心思还在会议上。他知道,随着人事处长这几声司空见惯浑闲事的抑扬顿挫,天昴文艺社一个时代结束了,洪海洋下台了,而且以洪海洋的年龄,仕途命运已经不可逆转了,对于以官为业的洪海洋房施旗们来说,正是几人欢乐几人忧;他又似乎忽然明白许多事理,此时调整领导班子,不用说,是因为《天堂蝴蝶》,而《天堂蝴蝶》,本来全是游江湖惹的祸,赵洪弱知道,此书组稿批采都是游江湖一手操办的,连第一版第一次印刷的印数也是游江湖自己拍的脑袋瓜,此时拿下洪海洋,正是为了保住正是做事年龄的游江湖!

他忽然觉得多年来在昴文社为其所欲为的洪海洋,此时就成了一只无辜而就死地的替罪羊,一个年长色衰的弃妇,一个无奈又无助的弱者!

会议第二项是纪委书记宣读天昴省新闻出版局关于天昴文艺出版社停业整顿的决定和国家有关领导部门关于天昴省新闻出版局对天昴文艺出版社停业整顿决定的批复。

赵洪弱注意到,省局决定中的几句对《天堂蝴蝶》关键性的定性性的评语,又在“批复”中被引用!

赵洪弱听出门道来了,原来,对天昴文艺出版社的处理是由省主管局最先作出决定,又经国家有关领导部门批准也!这里便有外人弄不明白的玄机和小说家想象的空间了,是天昴文艺《天堂蝴蝶》的问题先震怒了明察秋毫之末的国家有关部门,还是*治业务之觉悟贼高的天昴省出版局先发现了问题?抑或是国家有关部门中有人与天昴省局有些熟悉而暗通消息或暗中授意快快先打天昴文艺一大棒子以掌握主动?总之这《决定》和《批复》先后有序,口径一致,也得体至极,加上刚才那个“免洪保游”的任免决定,足以显示出屠夫兼神秃高明的*治智慧和娴熟的官场技巧!

会议的第三项是请新领导班子代表讲话。

台上台下再次响起掌声,比前两次欢迎领导宣布决定的掌声多了几分生动,特别是台下,有几个巴掌拍得特别响。

房施旗立起身,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似乎瞥了一眼赵洪弱,又似乎只是回望一眼从现在开始都成了他的黎庶子民的大众,然后一步两级台阶地走上主席台,先朝万厉劢方向深鞠躬,再向赵洪弱们施礼。

但他的整个讲话,没有一个字儿闪光,没有一个词儿新鲜,蹩脚的严肃,笨拙的谦卑,逼人的俗气。

倒是会议最后一项官场老道万厉劢的讲话有内容,也给这有一种办丧事气氛的会场带来一股生气,连惯常的俗套路也耍得有新意,当说到改组班子时,就说,来前特地和几个兄弟省局领导探讨了一番,咱们海洋社长真是出类拔萃的哩,在文艺社长的位置上干了这么多年,全国少有,说句对上级领导不恭敬的话,在座的可别给我捅出去,能当好省长的,不一定能当好局长,能当好局长的,也不一定当好文艺社的社长,起码我这个局长是当不好文艺社长的,可海洋干了这么多年,说明什么?说明一直干得不错嘛!还说,局里对洪海洋、汤浪漫、济沧海都另有安排,末了,又例行对房施旗勖勉一番:年轻干部,要勤于思考,善于学习,依靠群众,重振雄风,再创辉煌,“干不好可要打屁股哟”!

有一联语单道洪海洋:

昔时任鲸波鳅浪我自坚挺

今日本无罪无错嗒然凋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

左云霖,辽宁海城人,年生,年毕业于辽宁大学中文系,年获硕士学位,中国作协会员,民盟成员。先后担任春风文艺出版社编辑、编审、编辑室主任、发行公司总经理等职。策划编辑的知名图书《上海宝贝》,《布老虎丛书》等风靡全国。著有长篇历史小说《风流天子》、文史杂著《高适传论》《中国弑君录》等,在国内外历史小说界享有盛誉。长篇自传体章回小说《红白黑》是作者花费九年功夫,倾心创作的一部长篇巨制,为其代表作。

往期链接:

第一回大灾厄遭遇孤坟下套小成人经历关庙舍身

第二回一爬地惊出惧后症二攀天摔成恐高疾第三回大怀表听信小报告小媳妇坚持大原则

第四回蛙作虎怒首开打戒骂戒卵击山石兼得师怨父怨

第五回形形影影有情无情近近远远同路异路第六回初膺大任也知率先垂范陡生贼胆竟然掩耳盗铃第七回再用“代表”查清蜮*初闻“可下”气沮狼道第八回逃避灭顶灾强学邯郸步披挂麒麟皮竟做越窗人第九回墙报报头描“鼓”为“敲”木门门上骑“猪”作“马”第十回比翼鸟为此为彼飞为劳燕同行人渐行渐远终成陌路

第十一回心懊怏偏遇寻隙力士性顽劣误惩当红委员

第十二回修水库难堪重负连遭两贬做帮厨小吐义愤醋死二鱼第十三回画蛇足现海市蜃楼燃豆萁成玉毁石焚第十四回逸士指迷津心动意动伊人助好风掷信掷书第十五回一心备考先难后易二意护青纵富捉贫第十六回一句真话卖掉一生二只棉鞋攻克二城第十七回弃而复拾狂喜走三地理中意外冷水浇一头第十八回迎新会露洋相出风头助学金评特级要一等第十九回仨月露“白专”倾向两次施“跃退”伎俩第二十回口失十一字难成正果功亏一小篑未登高楼第二十一回行险侥幸先专后红造化弄人百密一疏第二十二回二日出三错青年节做讲师口滑逢奇问分子式弄玄虚第二十三回鸣不平身为祸先投黑派名在实后第二十四回大风起兮云飞扬蜩决鷃腾铜铁炉中翻火焰股战心惊第二十五回心有*望侥幸处处察言观色友遇戕师遭劫场场提心吊胆第二十六回马鹿无别正色演傩戏白淄一同手额免墨刑第二十七回闻雷犹望浓云勿作雨登椅方知生途从此黑第二十八回偶获天怜得窥机密飞入花丛难避法拳第二十九回薄胆乡*缄口赏美食厚颜降虏忍辱受诛心第三十回“群众鉴定”候太上皇煨炙“*治搭配”遭副主任再侮第三十一回临歧路冤孽唱折柳策班马袍泽诉衷情第三十二回离昴京有泪送别进熊南无人迎接第三十三回心有灵犀瞬间略定美女目无县官蜜月通报全县第三十四回驱车救老叟真容易下水捞壮男实困难第三十五回继续扎根半实半虚匆忙讲用亦庄亦谐第三十六回问舍求田修出金火炕安身立命夺回铝水壶第三十七回荒远涸鲋时滴霑即意满一打三反处*惊欲留拘第三十八回伸蚁臂格狼扞熊忘天地放烟幕惧祸避害走仓皇第三十九回两番调县城皆成南柯梦一纸卖身契甘入下庠中第四十回逢旧友偶闻惊蛰春雷图新生姑盟城下条款

第四十一回答卷温卷全是临阵磨枪初试复试皆为度势押题

第四十二回基础专业专业幸突出*治笔试口试口试遇三分之四第四十三回声色俱厉保护尊师学生模棱两可应付好心领导第四十四回一夕成“领导”一月未动二字为“暗号”二信齐来第四十五回放纵心胆重回中文系落实*策小闹档案室第四十六回寻房子九处碰壁调妻儿两遇波折

第四十七回十日调档胥疑楚公事私办千里寻夫杜末末中途遇险

第四十八回足不适旧履倩众友削履心已疑同窗偏危言开窗第四十九回越俎代庖弱者又惊心明火执杖强人忽变脸第五十回棠棣歌罢长袖人起舞泮宫缘尽采芹者谋栖第五十一回初涉春溪处长拒握手再受教育硕士未箝口第五十二回接受再锻炼难料高山深林纾解大尴尬全赖暗柳鸣莺第五十三回情意殷殷若即若离惊险连连丢鱼丢冠第五十四回银府办稿群贤假颜青峤乐山尺缨缚身第五十五回庆新年翦翱翔醉侮下属施援手洪海洋暗搬上司第五十六回夜行昼奔佛面妆金左采右芼旧籍可贾第五十七回拜爷门公义乎私谋乎献芹心功首耶罪魁耶第五十八回评副高枉烧钱三榜无名邀小酌暗示意一杰仗义第五十九回访高官好友先为容造潭府丽犬揽入怀第六十回胁以威诱以利再授新职座容狼榻容虎二次出山第六十一回虎掷龙挐*乾坤小儿把戏罗汉金刚动拳脚顽童伎俩第六十二回躬身赔礼人虚情假意借庙修行论推心置腹第六十三回惊闻暗算举措失章法自定心性应对稍从容第六十四回三秃头恣戏淫天下一罗汉薄削富金刚第六十五回拒义激夤夜知逆谋说利害空室遏妄图第六十六回两番谈判签下承包合同一通电话确定赚钱书稿第六十七回喜出望外复审倚马可待忧从中来终批绠短汲深第六十八回流外人进退维谷一个月从七品雁过拔毛两分钟第六十九回两番考试私心有胜算一时情急旧作充新作第七十回贺加贝得意说根由万厉劢疗脚许宏愿第七十一回老罗汉要大房趁火敲竹杠总金刚施小惠赐珠赏木椟第七十二回忘性腻友电话闲嗑牙裸体社长浴池忽封官第七十三回风临池树水皱草偃树未荣票侮社长莺叱燕咤长不动

第七十四回浅欺淡侮拷问君王轻拢慢捻赴任经理

东明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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